1. 一開始怎麼會想拍母女的故事?
我一直很想探討現代女性的處境,與這幾年整體情況的演變—她們被指定的角色和她們能爭取的自由。這個念頭從我帶著第一部長片《沒有季節的海邊》到世界各地參展時就有了。因為在某些地區,我看到跟我一樣的年輕女性無法享受全然的自由,這對我的衝擊很大。一些被我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在她們眼中卻是特立獨行,我遂開始思考女性的地位和我的家族史。我一開始本來是想拍紀錄片,後來腦中出現了三位分別出生在三個不同世代的女性,於是就把這個想法延伸成劇情長片。我想要刻畫一段女性因想爭取自由而受到暴力對待的歷史事件,因為很多人對那段艱苦的時光
依然記憶鮮明。我因此創造了三個角色,由一個現代年輕女性開啟這個問題—自由是什麼?什麼狀況會讓女性感到受困?這些問題我想用一個看似簡單的故事包裝呈現:一個懷孕的女性心中有疑慮,回到家鄉尋找答案。然後我用故事中的每個角色和情況探討這些問題。
2. 故事的結構很快就成形了嗎?
不,劇本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完成。我的共同編劇蘇菲葉特(Sophie Hiet)和我構思了很久才寫出完整的故事。故事的背景是一個濱海小城,那也曾是法國知名設計師克利斯汀迪奧(Christian Dior)居住的地方。這位名設計師也被我們寫進劇本裡,他象徵是片中其中一個角色嚮往的人生—住在巴黎,享有各種自由。
曾經一度把背景全都設定在七零年代,故事以年輕的瑪婷為中心開展。但後來我們又想到了廚具,不斷改良的廚具其實某程度代表了科技的進步解放了女性,就創造了從小就愛待在廚房的奧黛莉。這些所有的想法,和那個揭發暴力的關鍵性祕密就逐漸交織成為一體。
3. 這個故事自傳的色彩很濃厚嗎?
不,完全沒有。我和我母親難免也會有爭執,但我們的相處還算不錯。只是有時候家人之間說話會比較直接,甚至比較難聽,那些不順耳的話會造成彼此關係惡化。但他們常常都是沒有惡意的,我其實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領悟這一點。
4. 片中的角色是如何建立的?
角色都是為了要呼應特定的時代和象徵設計的。奧黛莉跟她外婆一樣,一心想追求自由,但相隔了五十年,大環境改變了很多。奧黛莉本來就是自由的,但她對她享有的自由卻有點不知所措。她長年埋首於工作,沒有好好經營感情生活。
她發現自己意外懷孕了,因此有了即將為人母的焦慮,在那段期間她一直看到外婆的幻覺。奧黛莉的母親瑪婷,她從不談論自己的母親和童年,卻總是離不開家鄉。外人眼中的她,冷靜優雅,是個受人尊敬的醫生,但她的內心充滿著恐懼和焦慮,一直和家人都有相處上的問題。她其實很脆弱,只是一心想要保護家人才用冷酷武裝自己。至於露易絲,她在非倒序部分出現時,都是反映奧黛莉內心想法的幻覺。出現在五零年代回憶部分的露易絲,良好的家世和美麗的外表其實都是包袱和假象,從她留下的文字即可得知她一點都不快樂。
5. 你如何解讀片中奧黛莉與瑪婷之間的爭執?
一語道破,就是兩人都有罪惡感,卻都說不出口。當瑪婷說出刺耳的話時,聽者一定都不舒服。語言本身就會造成誤會,這常常也是家庭失和的來源。其實當初劇本的內容與最後呈現的結果有令大家都很驚訝的差距。凱薩琳的表演讓我非常激動,她總是能詮釋外表看似冷酷,其實內心極度脆弱的角色。瑪婷和奧黛莉最後的夜晚母女交心戲,原本的分鏡表很複雜,大家因此都有點害怕。我把這一段切割成三個時空,而且當我跟演員們順稿後,我發現如果加一點懸疑元素會更有趣。凱薩琳的演出成功地連結了成年和幼年的瑪婷。我記得當我看那場戲時,我看到的不是凱薩琳,而是那個心靈受創的小女孩。
6. 這部片是以女性為主角,那你覺得片中的男性角色很弱嗎?
我覺得不會。奧黛莉的父親其實是婚姻和家庭中的支柱,如果沒有他,瑪婷一個人無法熬過這些年,奧黛莉也會更不諒解母親。露易絲的丈夫雖然最後犯了可怕的錯,他是個極度痛苦的男人,他深愛他的妻子,卻無法得到她對等的愛。奧黛莉的情人也是個好人。他一得知奧黛莉懷孕的消息就趕到她的身邊,他想要孩子,但他不強迫她。所以,沒錯,這部片是以女性為主角,但我沒有弱化男性角色。
7. 關於選角,是怎麼決定這三位女演員的呢?
我寫劇本時一直擔心瑪婷一角會會找不到適合的演員。後來我想到了凱薩琳丹妮芙。我把劇本寄給她的經紀人,祈禱著可以得到回應,然後她真的跟我聯繫了。見面的那一天我很緊張,但身為導演我必須保持理智。我告訴自己,「如果我對她的仰慕會讓我無法客觀思考,我就不能和她一起工作。」後來討論的過程非常簡單,因為凱薩琳是個很直接的人。縱橫影壇多年的她一派從容,過程中她只要求由她來主導這次的面談。她其實是個很體貼的人,但對工作要求非常高。
至於瑪莉娜漢斯,我一直很想和她工作,剛好凱薩琳也想跟她合作。我覺得她們扮演母女非常有說服力。她們的演技都備受肯定,瑪莉娜是個有著奇妙能量的演員,我曾看過她的舞台劇演出,對她的肢體語言印象深刻。看過《查泰萊夫人》後,我更肯定這個演員本身就像一部電影一樣豐富。
瑪麗喬絲克魯茲又不一樣了。她的表演天分與生俱來,她做出的反應像經過精密計算的儀器一樣,非常完美。她演過的角色非常多元,差異性很大,而她演戲時都是百分之百投入角色,體態跟氣質都會隨之改變。有時我會很驚訝地發現原來某部片的某個角色是她演的,可見她的演技有多精湛!我非常享受跟她們共事的每一刻。